《仁爱与严苛的统一：拜占庭〈法律选编〉研究》 李继荣 著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
6世纪末至8世纪初，由于拜占庭帝国战争不断、社会动乱，在挣扎中求生存的百姓中，鲜有出现书文治史者，帝国进入“黑暗时代”。《法律选编》是拜占庭帝国伊苏里亚王朝皇帝利奥三世与其子君士坦丁五世于741年联合颁布的一部法典，对认识这一所谓“黑暗时代”的社会状况具有重要参考价值：其一，作为唯一一部官方法律文件，其客观性和公正性，不仅弥补了教会史家作品中的偏颇阐释，且通过与不同著述的比较，可以达到正史的效果；其二，法典主体虽有“缺失”，但其所包含内容的广泛性要超过同时代其他史学著述。
提高妇女地位与减少死刑
通过对婚姻法和继承法的分析可知，“家父”的“家长权”受到限制，在对待子女婚姻的问题上，不再是“家父”一言堂，妻子也有权参与其中；同时，妻子还获得了对子女的监护权和对丈夫财产的继承权范围，夫妻之间可以互相继承财产。可见在伊苏里亚王朝，妇女和孩子的权利得到了充分的扩大，尤其是妇女的地位上升到一个很高的高度，已经不再是丈夫的附庸，而是独立的个体。因此，也就不难解释，为何在一个具有优良法制传统的帝国，会允许像伊琳娜这样的外姓女子顺利称帝，因为是《法律选编》在提高妇女地位方面所做出的努力，恰恰为其称帝提供了法理方面的依据。
除此之外，法典中减少死刑和无息贷款的规定，说明人口的减少和经济的下滑，严重影响了帝国稳定，表明伊苏里亚皇帝希望以休养生息、发展人口的方式促进经济增长，恢复帝国的繁荣；而法典强调法律的平等与公正，同罪同罚，说明之前司法混乱引起的社会不公，使皇帝决心在司法方面做出改革；对奴隶释放条件的进一步宽松化和对农民土地纠纷的规范，表明这一时期奴隶制经济已经不再适应当时社会发展的要求，统治者已经注意到并就此在法律方面做出了新的调整。“仁爱”与“严苛”的理念不仅成为伊苏里亚王朝立法的重要原则，也是对这一时期帝国思想的最好总结。
法典与帝国命运紧密相连
《法律选编》作为拜占庭帝国第一部希腊化官方法典，在罗马—拜占庭法制史上占有重要地位。众所周知，拜占庭帝国严格沿袭了罗马的法制传统，自君士坦丁大帝始，各朝皇帝都积极投身于帝国立法当中，产生了一大批名垂千古的法律典籍。这些法律典籍是在继承的基础上增减修订，所展现出来的都是代表各自时代特征的立法。
古典时期，罗马的立法来源具有多样性。君士坦丁大帝统一帝国，皇帝的敕令就逐渐成为法律的主要来源。狄奥多西二世登基后修订了著名的《狄奥多西法典》，其既是皇权不断加强的表现和结果，也是皇帝希望以此达到罗马帝国统一的手段。476年伴随着西罗马的灭亡，帝国西部疆域落入蛮族手中，而东部帝国的希腊文化则逐渐由民间向上层复兴。查士丁尼大帝在“一个帝国、一个教会和一部法典”的梦想支撑下，通过数年的南征北战，又将东西方统一在一起，并用数年时间编订出《民法大全》这部举世宏著。查士丁尼去世后不久，帝国复又陷入征战与内乱中，至伊苏里亚王朝建立时，帝国人口、疆域、经济等都出现了大规模下滑和衰落，西部疆域几乎丢失殆尽，所剩余地区多为希腊化程度较深、民族成分复杂的地区，因此帝国所面临的首要问题是生存问题。而在法律方面，就需要一部能反映希腊文化，促进经济恢复，确保社会安定的实用性法典来规范帝国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。在这样的现实状况下，《法律选编》就成了帝国皇帝们的最终选择。可见，在帝国发展史上，法典的出现与帝国命运紧密相连，帝国每一次的重大立法，都是帝国状况发生巨变的情形下发生的。
立法原则：“仁爱”与“严苛”
《法律选编》在继承和发展《民法大全》的同时，无论是内容还是结构都进行了精简。但正是其简短精致的特点符合了伊苏里亚王朝社会发展之所需。一方面，皇帝将法条简化，就是为了取缔繁杂程序，提高司法效率；另一方面，该法典的内容关乎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，将编排体系简化，有利于律师和百姓寻求法律依据，而不必诉诸浩瀚的法律文献。
《法律选编》还将基督教的“仁爱”这一普世价值观进一步融入相关条款中，虽然其目的是增加人口、发展经济和适应帝国已经基督教化的现实，但是在客观上却促进了该法典的影响和传播。在帝国内部，对《法律选编》一度嘲讽和贬低的皇帝瓦西里一世，在其两部立法文献《法学手册》和《法学导论》中却无一不大量引入《法律选编》的条款和延续发展“仁爱”与“严苛”原则。这种现象的出现，是因为这些原则适应了当时社会发展的要求，表明“仁爱”与“严苛”是法制发展的方向。
（作者为东北师范大学世界史博士、贵州师范大学历史与政治学院副教授）
来源：北京日报
作者: 李继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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